時光

2019/11

那是一間掛著電影海報的書店，我在裡頭挖到了一本首映雜誌創刊號，林青霞封面。 

除此之外，我跪在舊雜誌的書欄旁，又翻到了附贈《教父》以及《狂野之心》海報的影響雜誌， 翻讀著幾十年前的文字，查著編輯資訊看到一些半熟的名字，下著細雨的午後一眨眼就變成了黑夜。 

六七年後，我結婚了。《狂野之心》被我撕下來當作婚紗照的背景，曾經狂熱地追蹤大衛林區 的天氣預報推特、試圖從網路上訂購他的咖啡，這期間，搜尋到馬龍白蘭度和印第安小女孩的 故事，深深地感動了我，我照常地、熱心地跟朋友討論每年得獎預測，儘管老朋友艾爾帕希諾 aka 麥可柯里昂已不見蹤影，準備搬到更大房子的時候，我從書櫃夾縫裡找到幾年前買的那幾 本電影老雜誌，不帶任何情感，堆到了二手回收區。 

我不知道時光要我做什麼，希望我怎麼處理它，當我瞭解時光是什麼意義，我已不配去擁有。 像是一盞突兀的水晶燈，太過幻夢，把其餘的現實都映照得扭曲醜陋。 

然後就像是連鎖反應一樣，我也痛恨起形容詞，痛恨花式咖啡、痛恨叨叨碎碎無邏輯的人、翻 著居家風格書籍並比照辦理的我、臉書上什麼都看不清楚的組合照，食物的成份表沒一個看得 懂。但我其實一點也不恨，我是個很隨和的人，只是從愛死了一二集，變成了看完教父第三集會心碎流淚的弱者，社會好難，難到早已忘記發現珍藏在雜誌裡的小海報，是如何一種純粹。 

我養成了一個壞習慣，逛書店的時候，只挑選放在收銀台旁邊的小商品或明信片，或是買來送給朋友的小詩集。當然，在翻開內頁的時候都是很興奮的。「這首詩好可愛喔，」之類的，但我是個很隨和的人，一下子就忘了，它馬上變成了一個禮物，與旅行時的橄欖油啊、小別針啊、 手工零錢包啊等等並無不同。我漸漸感受到這和時光裡的雜誌是一樣的意思，我接受了對它們 「並無真正興趣」的說法，我只是替喜愛的心情加上各式項鍊墜飾，帶著它們去跳一回舞， 珍藏的喜悅促成了幾次一夜情，不如將這廉價的愛遺棄、轉賣、送出，漸漸習慣了這樣的自己， 成為一個不再對書店有著理想與希望的普通人。 

如果可以，我想要回到那一間店，把雜誌收回那個書欄，靜靜地退下，像是當天飛逝而過的午 後，潛沉回現在漫漫的黑夜。我仍然讀著小說，看看散文，但我已瞭解自己毫無想像力，那似 乎跟著某些「重要的時刻」傾瀉掉了。如果可以，我想要回到最初的樣子，我還不認識電影， 還不認識世界，還不認識回憶，沒有未來，一切等著我去憑空創造的一本空白的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