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-01-09

Oh my heart, it just fell apart




阿慎總在等火車的時候,用眼角餘光觀察坐在販賣部旁邊的老婦人。


說不出她到底幾歲,銀髮頑劣地纏繞佈滿皺紋的臉龐,少說有六十?但換個角度想,或許是經歷了遊民般的人生,讓老婦比實際年齡更增添十來歲也不稀奇。

沒來由阿慎想起了媽,平常沒事就去打玻尿酸肉毒桿菌,阿姨們都愛誇她怎麼也猜不出實際年齡,想到老婦和媽之間微妙卻又天壤之別的相似和差異,他笑了笑,想要趕緊回到家的意念又加深了一層。好想吃媽煮的一桌家常菜阿,玻尿酸肉毒桿菌驟然讓阿慎覺得,某種確切的感性來回縈繞,既是幸福又是溫暖。



火車遲遲不來,已經持續快一年有了,打從阿慎搬到這讀書開啟了兩地通車的生活,就常常有機會觀察販賣部旁的老婦。她總是坐在破洞掉漆的塑膠長椅上,有時傻笑或向路人胡亂碎唸,瘋瘋癲癲的特質就如同在路上遇到的莽漢或痴婦,你選擇避開他們的目光、繞道而行、當成空氣的存在,一種在正常社會中顯露的不正常,而我們再將它變成常態性的瘋癲而忽略。



阿慎雖然這樣想,但其實他覺得無所謂。耳邊放著一首西洋歌曲,學妹給他的 In Love With a View。學妹說,偶然在她爸留下的一張舊唱片裡找到。淡淡卻蘊藏情感的唱腔,到最後一波接著一波的音海,在這略為空蕩的小鎮車站,聽起來格外動人。


阿慎翻閱著字典邊查詢歌詞,不一會兒就忘記了老婦的存在。




我記得妳在尋找
我以為妳還在尋找

所以我接起了電話

聽到妳依然記得那次的風景

我感到很開心






女人清洗著鍋子,幹練地把它架在檯上晾乾,看著一桌菜,她等著兒子從遠方回來。


她知道其實不只是這樣,某一部份的她已經失去歲數,在人生路途的一端遙望著鐵軌的盡頭,靠著想像以及追悼生存。

鐵路那端究竟有些什麼?妳喃喃自語。是山嵐下的雨、永恆枯槁的樹、海洋浸溼的一整片草原、是一個虛幻的影子,渲染著所有不切實際的想法?失敗的、拋棄的、做夢的、離去的、悔恨與心傷、希望或絕望,都若有似無帶到了影子上,那的確是靜謐與哀慟的等待,我卻永遠在車站失了魂,偏了軌向周遭生活疾駛下去。


所以任由烏黑的長髮倏地花白,想著大概是走不出去了,偶爾向身旁的路人釋放微弱的呼喊與求救,但是在沈默不語的社會發送訊號,他們已熟練地轉換成常態性的噪音忽略。而當妳用眼角餘光瞥見對面的年輕人,正熱切地望著盡頭那端,已經持續快一年有了,他到底在想些什麼?

妳更加失語,頹喪又震驚地呆坐。


雖然在妳看來,車站中每一個形體,都帶著一點巧妙的隱藏與過度保護的瘋。即便妳厭惡時間、理智還有人被賦予的世俗價值,最終車還是要開,而他還那樣年輕。妳希望他別待在這裡,前方有更美好的世界。妳怕與他流有任何相似的血液,因為恐懼毀滅所以催促著年輕人離去。



why are we here? in this room with a view?
and so much of you, it's so far from here.



女人這樣想,又馬上被門鈴聲響拉回思緒。



她早打算好,退休前辛勤工作,提供足夠的能源持續養活瘋癲的老婦因為最弔詭的是,瘋癲的老婦也因此養活了她。



開了門擁抱那無法用幾顆安眠藥道盡的人生,繼續以確切的感性發啟黑暗死寂的深淵,已經荒廢許久的販賣部和失色凋落的長椅,看著另一月台持續湧進的生命,無論是好的壞的。




So I stood at the station

With a plan and a pocket of poems


Heroically tragic

Bearded and blind with obsession





I'm a car without hope

Too close to the ditch to go far

I showed you my field


I said this is my field


But you weren't impressed




May 8, 200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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