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於家裡的青春記事

今天聽C在講，家裡對於出國的事情又起了紛爭。爸爸因為C買了一台狂當機的筆電就在罵說不會做事、 出社會怎麼辦？媽媽又說不要以眼淚博取同情...。總之就是一味的將自己的小孩辱罵成一文不值，讓C非常難過。

這樣想想，從一開始知道我要去唸劇本寫作，我爸媽從頭到尾沒有「打是情罵是愛」反對過。雖然決定後的這一兩年來，老媽總是在跟我講一個「早點種樹早點乘涼」的故事，企圖說服我放棄過於浪漫的理想，但是冷言冷語嘲諷到是從來沒有。要知道，他們大可跟我交易唸商科才讓我出國，為了出去我也一定會接受。但是他們沒有，這讓我非常的驚訝。

不要以為我家大人從以前開始就那麼明理。國高中我爸媽可是出了名的嚴苛，沒有哪個朋友敢打電話到我家。高三也曾經是我人生最低潮的時候。不知道為什麼，很多父母可能會設身處地替自己的同輩、長輩著想，卻總覺得小孩就應該照著自己的話做。有許多的大人，無法接受「既然我會生氣，小孩當然也會生氣」的事實。高中爭吵最激烈的那年，我最偏激的回應沒有戲劇性的割脕或離家出走，只是板了一張臉裝死度過一整個考季。活像是玩偶遊戲裡面紗南得的玩偶病。

我最不了解的是，為什麼being a parent可以讓他們做的所有的事情合理化。我爸那時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 「不怎麼樣 就因為我是你老爸」
我媽最常講的則是 「你不要想要改變你爸。他已經活了四十幾年，不可能為了你改變他的觀念，是你要去改變你的觀念。」裝死那一年，我不怎麼跟家裡的人講話，那個時候也以為爸媽不要我了， 家裡只有老弟會跟我「聯絡」，每次洗澡被熱水沖著身體，總悲情的認為這是我能唯一獲得的溫暖。那時我像是對自己詛咒一樣，要我自己永遠記得 清清楚楚，他們說過的每一字每一句話。

後來，像是逃難似漂流到南部就讀大學，距離反而讓時間加速淡忘。以前每天見面讓我恨的牙癢癢的老爹，迅速的以每個月一次的速度在我記憶中變老。以前的12天變成了一年。每回去一次，爸又變的跟想像不一樣了。有一次回去又不小心跟老媽陷入爭吵，不知為何扯到高三那時的事，我媽語重心長的說 : 「你要忘記這些東西，你要知道，我們都是愛你的，我們那時可能說錯了一些話，但我們做的東西都是為你好。」我難過得流下了眼淚。「媽你知道嗎? 你可以叫我原諒但不能叫我忘記。你不能對小孩說了那樣的話，又叫他忘記。」

那天我媽沉默不語，我則跑回了房間大哭。沒辦法，詛咒成真了。以前講過的話，我怎麼都忘不掉。

如果你是個還在抗爭的孩子，繼續抗爭吧。因為有的大人很健忘，他們常常忘了自己也曾經是小孩這件事情，不了解為何演唱會永遠都比六點前回家唸書重要，不了解為什麼對朋友赴湯蹈火比趕著去親戚家吃飯有意義，不了解在青春裡，有許許多多比讀書重要太多的事。Most important of all, 他們常常忘記小孩是也是一個人類的事實，因而自顧自的養起了「類人寵物」。

但是，我覺得每一個孩子也都應該要知道，如果你爸媽曾經因為做錯事說跟你說對不起，那你有一對令人羨慕的父母，他們很偉大。可是，如果你的父母拉不下臉來跟你道歉，不要責怪他們。我相信他們在內心是非常抱歉的。誰會喜歡傷害自己的小孩呢？常常他們可能很不知所措，一邊假裝不在乎，可是睡覺都輾轉難眠。真的，不要像我一樣，把恨不小心記在了心裡一輩子。

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家庭革命的那一年，因此之後我受到了尊重。爸媽開始會聽我們講話，思考我們講的東西有沒有道理。但是我後悔我看似不偏激的做法，其實很偏激的「內心戲」 。 我後悔我曾經真誠希望脫離這個家。


我的爸媽，現在他們已經變的越來越棒了。有時候連噁心的話都說的出口，真不像是多年前自稱堅持中國人傳統的父母。

所以我說，革命吧，但是不要仇恨。
不管哪種革命，在仇恨的引誘下，一定只會兩敗俱傷！